负者歌途_一条咸汪

叶修X王杰希，奇幻架空，HE保证。
人物属于虫爹，私设和OOC属于我。

1.
王杰希独自站在庞大而符文繁杂的召唤法阵中央，猛地睁开眼睛，紧紧盯着面前一团隐隐约约的光辉渐渐变得强烈，然后渐渐扩散出一个模糊的形状。慢慢地，轮廓变得清晰、稳定，最终显现出的，是一个人的模样。
守护灵的召唤，成功了。
被认为是百年来这片土地上出现过的拥有最高魔法天赋、已是内定的下一任微草国师并且一直以来都受到着重培养的少年，不禁激动地握了握拳，心中雀跃，更多的却是好奇与忐忑。
闪着微光的法阵的符文围绕着他们跳跃着、流动着，仿佛月光照耀下粼粼波动着的河流，又好似一群好奇的小小孩童。
在它们的环绕下，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被他召唤而来的守护灵仔细地打量着他，眉宇间带着洞明世事之后所特有的疲倦与温柔：“我叫叶修。你是谁？”
王杰希仰起头，有些发怔地凝视着叶修。
“王杰希。”他回答道，懵懂中带着新奇、惊叹与兴奋，“我叫，王杰希。”
叶修朝他伸出右手，他也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了上去。
汩汩流淌的符文突然汇成洪流，又分成两股，环绕着他们各自的右手腕，渐渐收紧，直到最后一丝微光也钻进了皮肤，隐没其下。
契约缔结。
从这一刻开始，叶修成为了王杰希的守护灵。
而王杰希，成为了叶修的契约者，成为了这个数百年前便已逝去的人的灵魂与此世的唯一连结。

2.
叶修。
如雷贯耳、大名鼎鼎。
数百年前那个群雄并立的辉煌又混乱的时代中屹立不倒的神话，简直可以说是令同时代的其他声名煊赫的人物都黯然失色只恨生不逢时的“斗神”。
他是嘉世的第一任国师兼开国元老，凭一杆却邪东征西战开疆拓土，为一代王朝的崛起立下不可或缺的汗马功劳，而后却因功高震主兔死狗烹而受到统治者与同僚的强烈排挤，甚至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要被处决。
他自然不愿坐以待毙，带着自己的最核心势力的几百人连夜逃亡出了嘉世边境，投奔了相邻的小国兴欣。兴欣统治者如获至宝，将他任命为国师万般倚重；叶修投桃报李，事必躬亲，初期几乎可以说是独力支撑起了整个兴欣。更有慕名而来的或他出面招揽的各个领域的佼佼者相助，自此兴欣一反往日的积弱日渐繁荣。嘉世数次出面征伐都被兴欣打退，此后更有视兴欣为强大威胁的几国联合发动侵略，却也败在以叶修为中心的兴欣势力智计迭出铜墙铁壁一般的坚守之下。到后期兴欣绝地反攻，本就互有嫌隙又几经挑拨的联合溃不成军，此消彼长之下，再无人能挡兴欣的崛起之势。
他一人成就了两个强国，这是所有人都公认的事实。无论是嘉世、新嘉世、还是兴欣，即使是在叶修自言年纪渐长力不从心、卸任归隐之后，他都是一种近乎信仰的存在。
此后数百年，岁月如梭，朝代更替，斗神的事迹依然在史书中浓墨重彩，他的趣闻轶事在此世被广泛传唱，他的战术案例著述策论被无数人学习借鉴，他的成就他所达到的高度至今无人能逾越。无论何时何地，他的崇拜者总是不会缺乏。
这样的一个人，是王杰希通过自身的魔法天赋与灵魂共鸣召唤出的守护灵。
纵古往今来、时光轮转，和契约者相互之间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守护灵。

3.
虽然王杰希并没有像一部分人那样狂热地崇拜斗神，可是对这个伟大人物他的心里自幼是有着敬仰和憧憬的。
在叶修成为他的守护灵之后，他的心里也是非常激动、非常荣幸、非常欣喜的。
不过在和守护灵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觉得这样的人物，或许还是活在传说里比较好。
对谁都好。
看看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大小眼很可爱啊。嗯，很有辨识度。决定了，以后就叫你王大眼了！”
“叶、修！”
王杰希满脸通红又羞又气，学过的法术劈头盖脸地往叶修的方向扔，霎时间鸡飞狗跳。
“一言不合就动手也太小气了，你可是以后要当国师的人，至于吗？……这个法术还是我教给你的，转头就朝我使你好意思吗！……星星射线角度很刁钻嘛，差一点就打中我了，加油啊，这个准头还需要练练！……哎哟不行了，投降投降，未来的国师大人你大眼有大量饶哥一命啊！”
叶修在跟暴风骤雨一样的法术之间辗转腾挪，身形看上去狼狈之极，好多次都是极其惊险地堪堪避过攻击。不过王杰希很有自知之明，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认真起来，叶修要回避掉他这些毫无章法的攻击根本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狼狈。
本来因为对方如此识相而快没了的火气，被最后一句话却又挑了起来，王杰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是一通乱轰。
“惨无人道惨绝人寰啊这里有契约者虐待守护灵了啊守护灵就没人权了吗！”
“闭嘴，守护灵又不是人，讲什么人权！”
“唉，年轻人就是有活力啊，可惜火气怎么这么旺呢……”
最后王杰希法力耗尽坐到地上累得不想起来，叶修也假装被最后那个准头极佳而且出其不意的星星射线打中摔了个结实。他俩看着彼此的狼狈样，忍不住笑成了一团，最后嘴上嫌弃着对方却又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王杰希忽然意识到，这样时不时的闹腾中，身边这个人的形象竟渐渐变得真实鲜活起来。
不再是史书页中字里行间那个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样貌模糊的斗神。

4.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错了。”叶修凑近一些端详着王杰希画的符文，说道。
少年停了笔，转过头看着他的守护灵，认真地道：“我觉得这个地方还能改进——”
“你的思路我看出来了，不过这种改法会让法力流经这里的时候……”叶修在画了一半的法阵上比比划划，“改变属性，这样的话走到下一个节点的时候发生爆炸的机率很高。”
“爆炸？怎么会，稳定咒文在——哦。”
“发现了？”
“嗯。这部分回路事实上被封闭了，变成了稳定咒文覆盖不到的死角。”王杰希抿了抿唇， “是我疏忽了。”
幸好有叶修在，他想。
他正要放下笔用逆转法术抹去之前画完的部分，却被叶修制止了。
“也不是就没办法了。你看，要是在这里加个阵中阵，那里的符文进行偏转，还有……”叶修指着一个个地方，提着设想，“怎么样？”
王杰希盯着法阵在脑中推演，思索半晌。
“应该可行。不过现在的我，法力不够支持到画完。”他坦率承认，心里觉得颇为遗憾。
身边的人轻轻笑了一声：“别忘了，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啊。”
叶修走到他的身后，稳定有力的右手覆盖住他握笔的右手，带着他，娴熟地画出下一笔。
属于他的法力和属于守护灵的法力交融在一起，灌注进笔下的法阵。
代表法阵完成并顺利运转的光芒亮起的那一瞬，感受着背后的人体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温度，一种莫可名状地在心里开始发酵鼓胀的情绪让王杰希不由自主地微笑了起来。
他由衷觉得，只要有叶修在身边，他好像就能够做到任何事情。

5.
他们又一次因为研究法术而忘了时间，直到王杰希的肚子发出强烈的抗议声才如梦初醒。
被遗忘在一边的午饭已经凉透，王杰希瞪着它们，矛盾地同时觉得饥肠辘辘和毫无胃口。
叶修走了过来，用法术托起餐盘，随手变出了个熔岩烧瓶，拔开塞子放到餐盘正下方。不一会儿，饭菜又冒出了热气。
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的王杰希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无力地说：“法术不是像你这么浪费的……”
叶修塞好塞子，手一翻不知又把熔岩烧瓶藏哪里去了，把餐盘往他面前一摆，义正辞严道：“大眼你这个觉悟有点问题啊。法术，归根究底，并非为了争斗存在，而是应该造福于民。像温饱这样的头等大事，自然是法术理当效力的首要对象。”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样子，可是他说得好有道理啊好想赞同他。
直觉告诉王杰希，这种时候最好不要继续讨论下去，不然好像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未来的微草国师带着丰富而纠结的内心世界，沉默地拿起了餐具。

6.
守护灵是不用吃饭的。
即使外形与人类毫无差别，然而事实上使得他们具现于世间的，是他们自己纯粹而强大的法力，以及来自契约者的、维系他们于此世的存在的契约之力。
被召唤并缔结契约之后，守护灵拥有了比生前还要强大得多的力量。他们拥有生前的全部记忆，外形却以最巅峰时候的姿态呈现，还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现身与否。
不过，限制也是相当严苛的：守护灵不能离开契约者一定范围。此外，他们针对契约者发动的任何攻击都是无效的，无论是否带有恶意。
守护灵的所有能力对除了契约者之外的任何生命体无效；其他人能看到守护灵的模样、听到守护灵说话，可是却无法碰到、攻击到或者以任何方式影响到守护灵，反之亦然。
契约者死去的时候，契约自动解除，守护灵便也无法继续存在于此世，而是恢复到被召唤之前的状态。
契约者是守护灵与此世的唯一连结。
这意味着，对于守护灵来说，只有契约者，才是此世唯一的真实。

7.
“叶修？我们回去——叶修？”
藏书阁里，王杰希抱着书东张西望着走过一个个书架，在看到他要找的那个身影的时候加快了脚步。
叶修很快就回过头朝他望来，可是王杰希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之前叶修确实在对着一本书发呆，从他的表情来看，估计自己的喊声他一个字都没听见。
带着好奇，王杰希伸头去看那本打开的书上目前所在的那一页的内容，然后愣住了。
“兴欣十杰……”
叶修笑了笑，合上书，把它放回书架上本来的位置：“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所谓兴欣十杰，指的是为开创兴欣的盛世，在不同领域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的十个人。
叶修、苏沐橙、魏琛、方锐、乔一帆、唐柔、包荣兴、罗辑、安文逸、莫凡。
据说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都极好，并且其他九个人都是或经叶修介绍、或被叶修提携而得以在兴欣大展身手。
法力与寿数是成正比的。叶修的法力在同时代中数一数二，所以尽管他比兴欣十杰中除了魏琛之外的所有人都要年长，却是他们之中活得最久的一个。
也就是说……他是最终一个不落地见证了另外九人一个接一个地陨落的那个人。
王杰希看着叶修。
明明对方脸上是与平时没什么区别的笑容，可是他莫名地就觉得鼻子一酸。
“你那是什么表情……王杰希？”
叶修的话在最后变成了一声惊讶的疑问，因为王杰希突然扑上去抱住了他。
“我是你的契约者。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背弃你。”
少年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他的脸颊。
“他们说我拥有很高的魔法天赋，法力会很强，寿命也会很长。”
叶修怔愣了一下，笑容变得柔软：“那你要可要好好保护自己，尽可能地活得久一点，别把这么好的天赋给浪费了。”
“嗯。”王杰希闷闷地说，“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尽力替你实现——我会尽力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我相信你。”守护灵轻轻闭上了眼睛，回抱住他的契约者：“不过，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我们一起努力吧。”
夕阳的光辉透过藏书阁的窗棂漫溢进来，无声地将他们淹没。
暮色温柔。

8.
王杰希很喜欢钻研和发明一些效果稀奇古怪的法术法阵。这些成果有些很具有实用性，却有很大部分其实只是制造出观赏效果，或者干脆无法应用到任何领域任何情况里。他偏偏甘之如饴，一有想法就几乎废寝忘食地推演、尝试、改进。
叶修对他的爱好不予置评，在他进入忘我模式的时候一般就捧着本书在旁边看，兴致来了就在他走上弯路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给点意见。
不过他的老师，微草的现任国师素来并不是很赞同这样的行为，觉得这是在不务正业。
这天他又因为钻研自己的小爱好而误了正事，再一次挨了责骂，心下郁闷，爬上国师殿后面的观星台。
叶修在他身旁现身，没有提今天的事情，而是指着群星闪耀的夜空，跟他讲起了不同星星的典故和由来，还有它们所代表的象征意义。
王杰希听得入迷，在叶修讲得告一段落的时候，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的守护灵：“很有意思，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从未在藏书阁里读到过这方面的知识。”
“因为刚才说的都是我胡诌的，用来忽悠人的效果一般都很好。”叶修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王杰希顿时什么惊叹赞赏好奇的心情全没有了，只有想堆法术把叶修和观星台一起轰平的冲动，以及对于自己竟然还会相信叶修的瞎话的恨铁不成钢。
“叶修，你就站那儿，对就是那儿，别动，让我拿星星射线打你个痛快，行不行？”
“行啊。”叶修笑，“只要你能承受后果，做什么都随你高兴。只不过，与现在不同，你将来掌握着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能影响到的，除了你自己的生活，还有其他人的命运。拥有天赋和力量的代价，是随心所欲的自由。你要承担起远比旁人沉重的责任，承担起无数人的期待与寄托并且要尽力不去辜负。对于这些，你准备好了吗？未来的国师。”
“我……”
王杰希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没有人比叶修更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也没有人比叶修更有资格这样问他。
叶修看着面前脸色有些苍白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明明还如此稚嫩啊，他想，自己在这个年纪，也做不到比这个少年更好吧？
“现在的你，大概还无法回答吧。”他揉揉王杰希的头发，“没关系……你还有充足的时间。慢慢想吧。”

9.
微草的边境发生了奇怪的事件。
这个时候，王杰希的法术造诣其实已隐隐有了超越了他的老师的迹象，只不过在法力上略有不及。于是他被秘密派往事发地点，进行调查。
马车在荒无人烟的道路上行驶。黄沙漫天，两旁是高耸的光秃山壁，偶尔点缀着一点无精打采的绿色，整个视野中似乎只有马车是有活力的。车厢里，王杰希一手捏着一本摊开在膝上的书，整个人却靠到叶修身上打着盹。
“停车。”叶修突然道，声音里有种他的契约者兼唯一的旅伴从未听过的、陌生的紧绷感。
王杰希猛地惊醒，指尖飞速划动，马车瞬间静止之后整个被一层透明的球状护盾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直起身子警惕道：“怎么了？”
“没有敌人，把法术撤了吧。”他的守护灵淡淡地说，跳下了马车。
王杰希瞟了一眼窗口，发现了叶修注意到的异常：路边极其突兀地躺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的尸体，神情惊惧，死不瞑目。
他把马车安顿好，跳下车走到叶修身边时，发现对方蹲下身，手指悬在孩童的脸庞上空，显是想把那双眼睛合上。
可是现在的叶修只是一个守护灵，一个无法碰触除了契约者之外的人体的守护灵。
这样一个简单的举手之劳，他做不到。
王杰希心下恻然，替他完成了这个意图。
他们飞快地检查了一下尸体又调查了一下周围，眼神一对上，便都明了对方也想到了一块去。
“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王杰希说着，率先回到了马车里，叶修自然跟上。

10.
“十三年前，微草城破。”
车轮滚动发出的单调声音中，王杰希突然出声。
微草城是微草的都城，也是国境内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十三年前敌军在微草境内势如破竹，兵临城下甚至突入了城内。激烈的巷战持续了三天三夜，石砌的街道上温热的鲜血一次次覆盖住已然凝结的暗色斑驳。微草军队凭借着城内迂回的纵深与对地形的熟悉一寸寸地艰难进退，终于在第四天破晓之时将全城收复。当晚，来自北境驻军的援兵终于赶到，微草反攻的号角由此吹响。
尽管现在的微草城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与活力，然而对许多人来说，疤痕还未淡去，疼痛依旧新鲜。
“那个时候，我的天赋还没有觉醒。别说法术了，连法力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母亲将我藏到井里。离井口不远的井壁里有一个凹陷，只能容得下一个小孩子。”
“她安顿好我，大概是要跑去寻找自己的藏身处——可是他们发现了她。”
“即使是倒下，她也是往井的方向倒，用身体盖住了井口，不想让他们发现我。”
“她的血沿着井壁淌下来，一滴一滴落到我手边脚边……”
“我怕极了，连哭都哭不出来，整个身体都又僵又冷。也许发过抖吧，我不记得了。”
“我听到惨叫，一些声音很耳熟，另一些是陌生的。还有兵器的声音，倒塌的声音，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噪音……真吵，就好像全世界的声音都倾倒下来，想把我压死在井里。”
“我在井里蹲了三天，饿得连那一点点井壁都没什么力气去爬了。”
“后来是法力觉醒时的暴动救了我……把头顶和周围全部炸了开来。”
“有那么几年里我经常会觉得愤怒，如果能够早上三天……就三天……我是不是就能够……”
他的声音哽住了，低下头，瞪着自己搭在膝盖上、此刻正止不住地颤抖着的双手。
属于另一个人的右手伸了过来，轻轻裹住他的手掌；那个人的左臂环过他的肩膀，将他揽到怀里。
“别说了。”叶修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想了。”
他将额头抵到那个熟悉的、并不是特别宽厚、却仿佛连天塌下来也能一力挑起的肩膀上。
“即使拼上一切，我也不会让那种事情再发生一次。”他闭上眼睛阻止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咬紧了牙关，“不会让更多的孩子，遭遇到同样的事情。”
他握紧了拳。
“我能做到。”他说，“我必须做到。”
“好。”他的守护灵回答，“我帮你。”

11.
如同他们推测的一样，敌军很快就出现在了最近的城池。
王杰希坐在主位上，迎着所有人的注视，却身躯僵硬手脚冰凉思想一片空白。
兵临城下，料敌先机的他却无法再像前几日那样侃侃而谈筹谋布局。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十三年前那个井壁的凹陷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这些人的期待和寄托是他所未曾准备过要承担的沉重，就仿佛十三年前倾倒下来似要将他压垮一般的声响。
这样难熬的寂静维持了几秒，原本站在他侧后方的叶修突然向前一步，站到他身边。
“刘小别，按原配置，镇守南门。”
那些目光顿时移向了他的守护灵。
一句一句简洁的命令被发布下去，一个字的解释也没有。然而没有人有异议，没有人质疑，因为全微草都知道，王杰希身边那个没在人前说过几句话的守护灵，是斗神叶修。
一个个人领命退去，很快原地只剩叶修和王杰希。
“站起来。”
未来的国师低着头照办，羞愧得不敢抬起头看他的守护灵的表情。
可是叶修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斗篷，给他的契约者披上。
那件斗篷上绣满了以防御为主要功能的法阵，是微草的现任国师在他们启程前赠予的礼物。
王杰希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只看见叶修神色专注地为他系好带子，然后目光上移，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会一直看着你的背后，但是战斗只能靠你自己。”叶修看着他，语气平静，仿佛他们即将前往的只是熟悉的藏书阁，而非王杰希自十三年前微草城巷战之后第一次踏足的战场，“有信心吗？”
斗篷那轻微的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层层叠叠的法阵流畅地运转。只要他愿意，他能够捕捉到那里面每一丝魔力的流动。
王杰希看着叶修，突然间只觉得心中一片开阔明亮。
没有准备好承担，那就从现在开始适应。不习惯这样的重量，那就学着去习惯。
他是百年来这片土地上出现过的拥有最高魔法天赋的人，是无数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寄予厚望的对象，是微草未来的国师。
他能做到。他必须做到。
他并不是一个人。
“当然。”他挺起胸膛，眼神坚定，“我可是你的契约者。”

12.
因为十五年前微草城一役的苦战中留下的暗伤恶化，微草的国师终于决定卸任。
不过在继任之前，王杰希要先通过历练仪式。历练仪式其实是一个巨大而精妙的幻境法阵，其中层层难关千险万阻，稍有不慎便会被无情踢出从头再来。
王杰希站在阵前，神色沉静，手心却有点冒汗。他知道自己有点儿紧张，因为历练仪式中守护灵是不能跟着的。无论闯关成功还是失败，从头到尾，他都只能是孤身一人。
“哟，在紧张啊？”
站在他身边的守护灵一眼看穿了他，笑着调侃。
“如果实在怕得受不了的话，就用力想我吧，想得越大声越好——我能听得到的。”
尽管是在如此重大关头，王杰希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紧张什么的完全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本就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与充分的自信，之前也只是因为叶修到时候会不在身边这一点导致的些微不确定而使得心态产生了一点偏差而已。
“哦，然后呢？”他冷静地接茬，心里想着，编，你继续编。
“然后？那当然是，过来找到你啊。”
“你就扯吧，早说过这个幻境守护灵根本进不了。”他斜眼看了一下叶修，说完后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王杰希最终以一种创纪录的速度完成了历练仪式，成为了微草建朝以来，且直到很久以后改朝换代为止，最年轻的国师。

To be continued ...